卫皇后一时怔住了。
她的确是想说罗家的事。
罗家的人的确是罪该万死,但是这件事不该由朱元来做,她是什么牌名上的人物,竟然也敢对皇家的事指指点点。再怎么说,罗家的人跟恭妃都有血缘关系,轮不到她来处置的。
但是听太后的意思,太后竟然知道这件事?
太后的确是知道,她还面无表情的说:“你要是想说罗家的事,那是朱元跟哀家商量之后,哀家让朱元去做的,她没经过事,不知道一点小事被放大都会成为抄家灭族的大事,她查出了恭妃还有养母的事情之后,哀家便吩咐她,让她将罗家母子的把柄提前捅出来,一面安排李家的人现身,一面让罗家的人自乱阵脚,罗家的人一跑,那就是心虚,他们说的什么话都从此不足为信了。”
自然,罗家的人对于楚庭川的指控也就是污蔑了。
卫皇后彻底的僵住了。
她不知道,原来太后竟然已经如此信任朱元。
更不知道朱元竟然是听从了太后的意思才去办的这件事。
那也就是说,就连罗家人的灭口,或许都是太后的授意?!
那朱元之前为何不说?!
卫皇后想起朱元之前反常的柔顺和沉默,忽而觉得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。
朱元是故意的!她分明知道这件事是太后所为,也知道是太后在帮楚庭川,可是在面对自己的指责的时候,却故意一声不吭……
那不是因为朱元真的甘心被自己侮辱。
而是以内朱元知道太后会出来替她出头!
太后看了看自己的指甲,抬头见卫皇后的脸上血色尽失,便摇了摇头沉声叹气:“你学了这么多年,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?哀家跟你说过许多次,让你要心胸放宽广,要眼光放长远,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?!”
卫皇后苍白着脸,太后今天如此呵斥她,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。
以太后地位的崇高,她过往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。
这一次,显然是太后的确是太失望了。
“你让朱元以后离庭川远一些?”太后冷笑了一声望着她:“哀家倒是觉得,你该少管一些庭川的事,孩子大了,许多事情自然有他的主意,他是个孝顺的孩子,你养了他这么久,他不是不知道感恩。否则的话,你以为为什么卫敏斋这么久都抓不住你那二弟三弟的把柄?”
这件事当初太后也曾经跟楚庭川讨论过。
楚庭川为了这件事跟卫敏斋的关系一度很紧张。
是有了朱元出现之后,双方关系才好了一些。
卫皇后呆立在原地,不知道该怎么反应。
太后便长出了一口气:“你养了他是一回事,可是也别就因为这个便挟恩自重,他也曾经劝过你要管好家里人,你听过么?你既然是养他这么大,又自以为对他好,那便也替他想想罢,孩子走到现在不容易,每一步都是血汗,你若真的对他好,这些家事便不要再拿出来压在他的肩上,让他为难了。这件事若是被皇帝知道,你以为最后倒霉的会是谁?!”
卫皇后咬着唇,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被太后扇了十几个巴掌,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痛。
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,她趴伏在地上,终于艰难的说:“儿臣知错了……这件事,任由太后做主。”
太后哼了一声,面色冷淡:“哀家做什么主?哀家看你们之前族里的处置的法子便很好,让他们回去吧,留在京城才真是没了活路,卫敏斋可就要回来了。”
僵持
过了清明,天气便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的热了起来,衣裳也穿的越发的薄了,宫女们新得了春衫,一水儿的换上了绿色的绸子纱衫,穿梭在宫道里,窈窕又动人,衬得景色都更加美了几分。
公主们每到了春天也是最高兴的,不说别的,踏青便足够叫她们开心了,四公主和六公主结伴从太后宫中出来,一眼撞见了在檐下出神的卫皇后,急忙给卫皇后请安。
卫皇后脸色有些僵硬,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,问她们:“老娘娘在忙些什么?你们可不能淘气惹老娘娘心烦。”
四公主和六公主对视了一眼,两人都有些忐忑。
不知道为什么,最近太后对待卫皇后远远没有从前的宽容了,好似对卫皇后很是不满,也不知道卫皇后是犯了什么过错。
这些天卫皇后更是连太后的宫门都少进,每每太后都说是乏了,让皇后自行回去。
不知道长辈们出了什么事,四公主和六公主又自来都是小心谨慎的性子,便都不敢多说什么,只是如实跟卫皇后说:“老娘娘说一眨眼放伴读们出宫去放假已经有月余了,时间实在太长了些,正好静安也回来了,也不能偷懒,该让先生们教导起来了。”
卫皇后点点头,见四公主和六公主小心翼翼的,便道:“既然如此,你们也该用些心,别要惹得老娘娘还要替你们操心。”
四公主和六公主纷纷应是。
等到四公主和六公主走了,卫皇后转头看着刚刚出来的翁姑,脸上终于带了一点儿急切和焦虑的问她:“怎么样,姑姑,老娘娘答应见我了吗?”
最近这些天,不管卫皇后如何赔罪和请求,太后都没有什么表示,甚至已经拒绝了她的请安。
卫皇后心里越发的不安。
她是知道的,老娘娘当初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,也就是最近几年,渐渐地人老了,脾气也不那么强硬了。
这一次她也知道自己是做的不对,可太后并不再跟从前一样给她机会,这都已经许多天过去了,太后连见也不见她,她怎么能不着急?
翁姑咳嗽了一声,面上带着淡淡的为难摇头:“娘娘还是回去吧,老娘娘说,知道您的心意,但是您还不知道自己真正错在了哪里,等您什么时候真正知错了,什么时候再来。”
卫皇后抿着唇,整个人都觉得自己抖得厉害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意,对着翁姑低声说:“劳烦姑姑跟老娘娘说一声,我……我知错了。”
她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宫里,半响都没有说的出话来。
连秦嬷嬷上来给她倒茶,她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。
还是魏嬷嬷咳嗽了一声,轻声喊了一声娘娘,将她叫的回过神来,才叹气说:“是不是老娘娘又没有见您?”
卫皇后咬着唇,许久才愤愤然呼出了一口气:“就为了那么小一件事,老娘娘竟然如此厌了本宫……这些天,本宫天天过去,可老娘娘从不肯见本宫……”
魏嬷嬷跟秦嬷嬷对视了一眼,两人都面露忧虑。
她们是依附着卫皇后存在的宫人,要是卫皇后出了什么事,她们这些卫皇后的心腹,连一条出路都没有,只能是卫皇后好,她们才能好。
也因此,魏嬷嬷跟秦嬷嬷都焦急的权衡了一番,才劝她:“娘娘素来都很能体恤老娘娘的难处,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糊涂起来?老娘娘很是看重惠宁县主,为了惠宁县主的册封圣旨的事儿,还几次申斥那些御史多事,您……”
这事儿卫皇后做的确实不地道。
人家朱元是帮了楚庭川的大忙,其实也是帮了卫皇后自己的大忙,可是卫皇后却还反过头来让朱元以后离楚庭川远一些,无缘无故羞辱朱元一番。
换做是谁,谁能受得了?
这事儿别说是向来喜欢朱元的太后恼火了,只怕到时候楚庭川得知了,也要跟卫皇后生分。
本来就是半路报过来养的,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,卫皇后太过独断专行了。
这是不行的。
魏嬷嬷是卫皇后的心腹,她见卫皇后没有过于恼怒,便试探着又道:“其实娘娘自己也知道,老娘娘是为什么生气,您现在一不催促二老爷三老爷快些走,二对于误会朱姑娘的事做出什么表示……老娘娘心里怎么好受?”
卫皇后欲言又止。
她怎么可能没有催促二老爷三老爷赶紧走,赶紧回老家去以后不要再惹事?可是谁知道二老爷那个不争气的又跑去老太太跟前一通闹,把老太太又给闹的病了呢?
卫老太太到底是她的亲娘啊。
她总不能真的逼着亲娘去死吧?
这回太医也出去看了,说是卫老太太这回真的被气的卒中了。
为了这事儿,卫皇后现在还在着急上火呢,这个时候要是再把老二老三赶走,那不是要卫老太太的命吗?
她自己也为难啊。
至于朱元,她也知道可能是做的有些过火了,但是自己是皇后,总不能让她这个中宫去跟朱元赔礼道歉吧?
老娘娘怎么就不能体会体会她的难处?
宫里一时静了下来,秦嬷嬷见卫皇后又不吭气了,思索半天,还是说:“娘娘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啊……”
得罪朱元真的没有好处。
太后如今对朱元宠幸成什么样了?外头的人还不知道,但是卫皇后难道还不清楚吗?
为了虚无缥缈的将来的事儿难为人,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,卫皇后不满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正要说话,外头便响起嘉平帝的声音:“什么当断不断?”
卫皇后睁大眼睛,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,见嘉平帝进来,急忙摇头:“没说什么,臣妾的娘家出了点事儿,正是心烦的时候,便让她们两个陪着臣妾说说话儿。”
嘉平帝看她一眼,点了点头:“你家里出了事儿?什么事儿?”
卫皇后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决心
卫皇后不知道怎么跟嘉平帝说。
她知道嘉平帝对于她娘家那些事一直都是很忌讳的,要是让他知道家里故态复萌,只怕一家子都没好果子吃。
她只好勉强说:“是臣妾母亲卒中的事儿……太医已经去看过了,病情有些严重,臣妾是为了这事儿……”
卫皇后神情紧张,吞吞吐吐。
嘉平帝便知道她定然是还有未尽之言,可是他也没继续追问的意思,毕竟卫家一堆破事儿他听的都头痛,懒得追问那么多。
他关心了几句,便让卫皇后再请王供奉和胡太医去仔细的瞧瞧,又想起什么似地,指点她:“对了,惠宁的医术便很不错,你不如请她也去瞧瞧,或许她有法子也未可知。”
卫皇后吃了一惊,被嘉平帝的称呼弄的有些茫然,一时竟然忘记了初衷,忍不住问道:“惠宁?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朱元册封县主的旨意不是还没有下吗?那些老古董们一个个的蹦跶的都很欢快啊,怎么现在听嘉平帝的意思,竟然好似不顾这个了?
按理来说,之前册封旨意不能确定的时候,嘉平帝都是对朱元直呼其名的。
嘉平帝挑了挑眉,并不遮遮掩掩,径直道:“对了,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的,朕已经指了礼部侍郎郭文龙做正使,册封朱元为惠宁县主,你准备些赏赐,一同赐下去。”
卫皇后如遭雷击,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。
定了?!
朱元竟然真的要封县主了?她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,竟然连那些老古董的奏折都阻止不了这件事?
“皇后似乎有些不大高兴?”嘉平帝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,似乎觉得奇怪:“你不是也跟那小丫头关系挺亲近么?”
卫皇后便立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急忙摇头否认:“怎么会?臣妾只是觉得奇怪,之前外头闹的那么厉害,都说圣上此举不妥,朱元既非宗室女也非功臣勋贵之后,且身世和来历大有可指责之处,不宜以县主尊位册封……”
嘉平帝便哈哈大笑:“皇后真是糊涂了,外头流传的救母记,莫非皇后半点都没听过?连母后尚且时常追问朕下部内容,皇后竟一无所知么?”
卫皇后的确是不怎么知道,她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家里的那些事上头了,哪里分得出神来兼顾这些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