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缝隙窄小,根本进不去。
黄鳝张嘴就去咬塞在缝隙里的泥,然后将其中的碎石子吐掉。
赵鲤看见它奋力朝着小缝钻的模样,冷不丁打了个寒战。
她或许明白那具诡异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了。
赵鲤忍不住抬脚,踩住地上那黄鳝的尾巴。
将那条黄鳝半截身子都踩得瘪下去。
王素不知她是为什么,也不敢问。
就在此时,村长屋中的惨叫停了下来。
赵鲤在石板上蹭了蹭鞋底腥臭的黄鳝粘液,走回屋中。
村长担心村中后辈,赵鲤也就大大方方地让他旁观审讯。
赵鲤进去时,村长夫妇面色惨白地坐在一边。
而村民冯全,被绑在一张竖起的条凳上。
看着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。
只是双手指甲缝,插满了一指长的竹签子。
这些竹签都是现场取材,胡乱用刀削出来的。
手工粗糙,上面全是没打磨过的毛刺。
给人带来的疼痛可想而知。
冯全好似是从水里捞出来,指甲盖上皆是凸出的桑葚色血痕。
他垂着头不说话,汗水滴答掉落在地。
“老实交代吧,死的那人是怎么回事?”
郑连的指尖把玩着一根细竹签子,神情比反派还反派。
赵鲤看着好笑,就抱着手臂立在门边旁听。
郑连道:“冯全,你不开口也没用。”
“这清泉村只有你一个卖腌菜的,我们最多费事点,再去查访一遍,也能找到证据。”
“可是我脾气差,谁让我们费事,我就让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”
“到时候,再想讨个好死,只怕没这么简单。”
郑连的话说完,绑在凳子上的冯全手指痉挛般蜷缩了一下,动到指甲盖里插着的竹签,顿时滋滋冒出黑血。
许久,他才小声道:“我说。”
食欲
听冯全这样说,雷严很自觉地拿起了手边的无常簿。
他本身就是个爱听故事的,前半辈子人生,多经历的是一些官场、烂人的故事。
这样新鲜的,他从来没有经历过。
只恨手边没有瓜子。
在冯全的叙述中,一个人比鬼恶的故事展现在众人面前。
冯全世代都是清泉村人。
因为清泉村的泉水好,他家一直做着米糠腌菜的买卖。
这种小本买卖,饿不死人,但也发不了财。
一切改变都从四年前开始。
四年前那场蝗灾,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恐怖。
个顶个大的蝗虫群飞来泰州时,已经是带毒的青绿色成虫。
在后世一直觉得古人愚笨,遇上蝗灾宁愿饿死,也不知道吃蝗虫充饥。
然而这却是现代人不了解情况下,对古人的一种误解。
饥饿起来,连人都是一盘菜,何惧于吃蝗虫得罪神明?
眼睁睁饿死的原因只有一个——不能吃。
当蝗虫达到一定数量产生群聚时,它们体内会分泌一种名为氢氰酸的毒素。
在高群聚区的蝗虫,一只就可能造成鸟类轻微中毒。
因此在蝗虫若虫蜕变群聚之后,旧时应对蝗灾就只有引火堆杀。
那一年飞来泰州的蝗虫群,就好似一阵黄灰色的雾。
而且那次的蝗虫极凶猛,甚至出现咬食幼儿的例子。
清泉村本身位置就少耕地,多以茶和竹制品产业为主。
村子边缘的茶园,都被过境的蝗虫啃得连根也没有。
更不必说竹木。
席卷整个泰州的饥荒,没有放过清泉村。
冯全的爹娘,全都饿死在那次饥荒里。
他埋葬了他爹娘以后,就用剩下的力气在旁边挖了一个坑,躺进去等死。
但,就在那一个夜晚。
清泉村全村都在同一天做了同一个梦,包括躺在坑里的冯全。
接下来的故事,如村长所说。
泉眼中,有东西告诉村民,可以让一个人沉入泉水。
再将饿死者的尸体,洗涤后全部投入泉眼中。
在村长家幺女自愿献身后,无数饿死者的尸体,摆放在泉水旁涤身。
包括冯全父母亲肚子鼓胀的尸体。
冯全气喘吁吁地叙述到此处时,也不知道是痛还是回忆起什么。
“那时,我并不信那梦中所说,就偷偷在晚上去看。”
散落的发丝挡住了冯全的脸,他继续说道:“饿死的人尸体肚子会像孕妇高高隆起。”
“我在月亮下看见一排一排的尸体,有些都烂了臭了。”
“被泉水涌出的水冲刷后,却不臭了,白净得好像猪肉。”
说到此处,他猛地咽了口唾沫。
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。
赵鲤等听众也似乎听见了,快要饿死堕入饿鬼道的他,看见那些尸体时从腹中传出的鸣响。
咽了口唾沫,冯全继续述说。
当时看见一排排白森森的尸体,他没有控制住自己。
怪梦之中的许诺不知能不能兑现,对冯全来说,重要的是当前的饱足。
第二天,村民将那些异变的尸身沉入泉水。
下午,泉水里黑黄一片。
仔细看去,是一团一团在水中纠缠成团的黄鳝。